被撞倒之后

连人带车被后面冲上来的自行车撞翻在地之后，竟然完好得很：皮肉无伤且无痛，衣服车辆亦无损且无痕；属于构不成事故的一件小事。事情出在自己的奢望，为了这点奢望，我爬起来跟那位壮实的青年肇事者相对而立，等待了足足不下20秒钟。

我不知道此种情势下，忍耐限度仅止二十秒左右是否显得性急，到了时间便用“会说话吗？”这样的诘问句争取人家讨歉是否确当和必要，但他并非聋哑人是确凿的，因为他扶着车把悠然开了腔：“对不起就是了，我已经很注意了呀……”“对不起”后面拖出“就是了”固然不无一点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的责备，再加上后面的一句就无异提示你很该庆幸。是的，如果人家不是“已经很注意”，控制不了惯性再往前冲、不准会在撞翻在地的这身老骨头上再踏上一只脚，如此看来，这一件小事竟成了一件好事，我倒是要表示谢意的。

其实，诸如此类的事平时没少碰到，何以这次不能见怪不怪，还有意识安排上20秒钟等待一声“对不起”的招呼？这得披露一下当时的心理事实：一方面，平时总希望人能好起来的企求在这一刻发生了临事的激化；另一方面，在那20秒钟内，心理上似乎迅速历经过一次时空的跨越———说来惭愧，不无“崇外”和“自炫”之嫌———我想到年前在涅瓦大街散步和在红场列宁墓前排队，碰巧两次遇上在人群中手臂被人轻轻擦了一下的事，彼时两位高鼻子先生都取了同一做派，歉疚着回过头来陪笑着一声“Sorry”，俄国人跟许多欧洲人一样反感着“英语霸权”，以至用英语问路他不回答也不一定是因为不懂英语。这里用英语致歉，大概就是因了面对的是外国人，尽可能让你明白他表达的心意超过了其它情绪，这歉意的表达算得上很认真、很诚恳也很急切的了。当时想到的还有我的孙子豆豆，大约五岁上，小家伙就煞有介事地把“对不起”挂在嘴边，比如他有时忘情地对你表示亲热时，发觉“弄疼”了你，就说“对不起”，后来还常常接一句“我不是故意的”。这自然不过是学成人派头，他爸爸妈妈在错怪了他的时候，一定用“对不起”向他讨歉，所谓“上行下效”是了。